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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算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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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算賬

◎你們母女不過是靠男人,有什麽了不起的?◎

眾人正震驚於妖主離殊對韋妝的縱容, 卻見他們眼中羨慕的對象忽然面色一沈,冷冷道:“閉嘴,我不是你女兒!”

她說著, 緩緩走到離殊的面前,一把將凝靈珠往他手中一塞:“還給你!從今往後, 我娘親不欠你了。”

“啊, 不對!你等一下!”還完凝靈珠, 她猛然想起了什麽,眉頭一皺, 款步走向韋姍母女,“拿出來, 把這些年我娘送給我的東西全吐出來!”

韋夫人正忙著照顧剛剛被抽走了凝靈珠的女兒, 聞言,立刻連連搖頭:“沒有,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們沒有拿你的東西!”

都這種時候了還矢口否認, 這是把所有人都當傻子吧。

既然對方要賴賬,韋妝自然也懶得跟她們母女虛與委蛇, 冷冷一笑,威脅道:“拿不出來?行啊!那就拿命來還吧!”

她說著擡頭望向不遠處一身魔尊裝扮, 氣勢逼人的莫白, 笑道:“小白,你不是來幫我滅族的嗎?替我殺了她!”

打蛇打七寸,她伸手, 冷冷指向了韋夫人懷中的韋姍。

莫白點點頭, 迅速上前, 一把掐住韋姍的脖子, 將人提了起來。雖然韋夫人極力反抗,但她一個養尊處優的深閨婦人又豈是魔尊的對手,只能眼睜睜看著女兒被奪走,猶如小雞仔般被莫白提到了半空中。

“不要!住手!我們還!我們還!”眼看著韋姍在魔尊手中痛苦掙紮,馬上就要閉過氣去,韋夫人終於再也無法繼續嘴硬,閉上眼睛,松了口。

見威脅起效,莫白一把將手中已經奄奄一息的韋姍丟進了韋夫人懷中。韋夫人摟著女兒,用求助的目光望向韋家家主。

韋家家主避開她的目光,長嘆了一口氣,對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道:“管家,拿鑰匙,帶他們去庫房。”

一行人浩浩蕩蕩前往庫房。

庫房門一開,離殊便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起了角落處一個穿著花裙子的小仙女擺件,眼神冷厲:“連我給妝妝的十歲生日禮物都搶,你們真該死!”

他很快便讓眾人知道了這麽漂亮的擺件為什麽只能被丟在庫房的角落裏吃灰。他不過輕輕在小仙女身上一點,玉質的小仙女便開始在他掌心翩翩起舞,一邊撒花,一邊唱起歌來。

“生辰快樂喲,我們的妝妝小公主生辰快樂,蘭蘭,你也一起唱,啦啦啦……”當妖主掐著嗓子,變著調,卻異常歡快的歌聲在空氣中響起,不僅眾人不約而同側目,連離殊自己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韋妝不敢想象,如果當初十歲的她有幸拿到這份禮物,會高興成什麽模樣。

“你娘有話跟你說,雖然是十歲那年的,但你也該聽聽。”

韋妝接過擺件,鄭重放在了掌心。可惜,女子清冷的聲音才剛剛響起,便忽然開始卡頓,離殊拍了拍,沒能恢覆,猛然將擺件拎起,果然在底部看到了清晰的碎裂痕跡。

“哎呀,好可惜,被摔壞了呢。讓我猜猜是誰幹的呢?”他的目光緩緩掃過韋姍母女,表情一如既往的玩世不恭,卻自帶一股懾人的殺氣。

韋夫人終於承受不住他那殺人的目光,忍不住嘶吼起來:“她當時還只是個孩子!”

“呵呵!”離殊冷笑,“你們搶妝妝東西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也只是個孩子?”

小仙女擺件用的是上好的材料,底部碎成那樣,想也知道,當時砸擺件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氣。

韋妝甚至能夠想象得到當時的情景,年幼的韋姍興致勃勃地把玩著新到的禮物,玩到一半,卻發現禮物是送給姐姐的,從小眾星捧月的她哪裏受得了這種委屈,立刻氣急敗壞地將擺件扔到了地上。

她忽然理解了為什麽她從未做過任何傷害她們母女的事,韋姍母女卻對她有那樣深的敵意。她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們母女,她們只是卑劣的小偷。

小偷不會反省自己的所作所為,只會嫌棄苦主的存在礙了她們的眼。

韋妝回憶起了記憶中的十歲生日,沒有禮物,沒有生日歌,有的只是老嬤嬤偷偷去廚房給她下的長壽面。那位善良的老嬤嬤只是個凡人,早已去世很多年了。

想起那些年老嬤嬤因為自己受到的那些刁難,韋妝忽然鼻子一酸,為了不讓眼淚落下來,她輕輕點了點小仙女擺件的額頭,隨著小仙女在她掌心翩翩起舞,妖主離殊那變調的歌聲再度在空氣中響起。

不想眾人繼續把註意力放在他哄孩子的歌聲上,離殊清了清嗓子,故意擺出妖主的架勢開始發難:“我記得我當初命人送來的東西不止這些。”

事已至此,韋家家主只能滿臉疲憊地朝管家擺了擺手:“當年天荒城送禮的清單應該還在,不夠的,拿夫人的嫁妝來抵吧。”

韋夫人一聽要拿她嫁妝抵債,頓時臉色大變,剛想說話,對上妖主離殊冰冷的目光,終究還是沒敢開口。

接下來,眾人再度見證了妖主對韋妝的疼愛。衣服首飾,玩具擺件,天材地寶,丹藥法寶……無數奇珍異寶不停在眾人眼前閃現,被離殊面無表情地收進儲物袋,看得眾人眼熱不已。

哪怕是對親生女兒,這也寵得有些過頭了吧!

若非修真世家每一個孩子命名前都要滴血驗證血脈,此刻,大概已經有人開始懷疑韋妝是不是離殊親生的了。

不僅圍觀群眾震驚,連韋妝這個當事人都被離殊的豪奢震驚了。她早知道他這些年往韋家送了不少東西,卻沒想到,竟有這麽多。難怪韋姍小時候可以拿極品靈晶當彈珠玩。

回想起當年韋姍一次次故意跳到自己面前炫耀剛剛得到的禮物的情景,韋妝真慶幸自己是個有著成年人心智的穿越者,而且還底層出身,心智堅韌。不然,如果讓一個真正的孩童面對這一切,她很難不懷疑自己的心性會不會因此扭曲。

想到這裏,韋妝下意識地掃了韋姍一眼,沒想到卻對上了她充滿怨恨的目光。那眼神冰冷,怨毒,像極了一條準備擇人而噬的毒蛇。

有意思,她被她們母女欺壓了這麽多年,心性沒能扭曲,反倒是韋姍這個從小踩著她上位的獲利者先扭曲了。

“你瞪我幹什麽?搶來的東西終究是要還的。”

韋妝只是說出了事實,沒想到韋姍卻因此暴跳如雷:“那是我的東西!我的!我從小用到大的東西!”

韋妝不忍直視,笑道:“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

“就是我的,嗚嗚嗚……我是韋家天驕,我有先天道體……所有的好東西都是我的……爹爹說了,你就是個野種,你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這是你娘背叛爹爹的報應……”一連串的沖擊嚴重摧殘的韋姍的精神,神思恍惚間她竟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了口。

這些年,韋妝早已習慣了韋姍母女的陰陽怪氣,卻依然無法忍受韋姍對自家娘親不敬,眼看著身旁的離殊眼中已經殺氣翻湧,她伸手按下他,親自上前,狠狠一腳踹在了韋姍的胸口。

這一腳不僅僅只是為了娘親,也是為了她自己。雖沒想要韋姍的命,卻也打定了主意要讓她吃些苦頭。一腳過後,韋姍倒飛出去,撞進族人的懷裏,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面對韋姍的時候,韋家家主果然是個好父親,見她吐血,立刻飛奔過去,查看她的狀況,往她嘴裏塞了顆丹藥,確定她死不了,才擡起頭,殺氣騰騰地瞪向韋妝,叱道:“那是你親妹妹,你竟然勾結外人,殘害親妹,你這個逆女!”

“親妹妹?”韋妝聞言,頓時哭笑不得,“現在想起我是你親生的了,剛剛是誰說我是個野種?”

韋家家主沒有回答,只是依舊目不轉睛地瞪著韋妝,那目光仿佛恨不得一口將她吞下:“逆女!我當初就該掐死你!”

“你不敢。”韋妝冷笑一聲,昂首挺胸斜睨著他,眼神中滿是輕蔑。

她說的是實話,如果韋家家主真敢這麽做,以她娘親的脾氣,很大概率真的會讓離殊滅了韋氏一族。按照外面那些虐身虐心流話本的劇情,說不定二人的關系還能因此破冰,不至於鬧到如今這種相看兩厭的地步。

韋家家主哪裏受得了如此輕蔑,當即暴跳如雷:“我是你父親!你怎麽能這樣跟我說話?”

“我為什麽不能這樣跟你說話?現在才想起你是我父親嗎?是不是有些晚了?”韋妝嗤笑一聲,滿臉嘲諷,“你縱容她們母女搶我東西,欺我,辱我之時,有沒有想過你也是我父親?你李代桃僵,送我入魔宮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也是我父親?現在,等到我帶著人打上門來找你算賬的時候,你終於想起你是我父親了,是吧?”

面對著韋妝一連串的質問,韋家家主終於還是狼狽地敗下了陣來。

“這些年都是你繼母攛掇,爹爹也是受了奸人懵逼,爹爹知道錯了……”不想就這樣尷尬退場,他索性豁出一張老臉,撲過去,一把扯住了韋妝的衣角。

一有事就把責任往女人身上推,韋妝都快被他的無恥氣笑了。

“爹爹,你也配?”她一把奪過莫白手中的噬仙劍,毫不猶豫割下了被韋家家主抓著的那片衣角。

“但凡韋家人都該知道,我這個韋家大小姐這些年在繼母手下過的是什麽日子。你們狠心送我入魔宮,若非我運氣好,如今大概已經死了。我不欠你們了,從今往後,我與你們景山韋氏恩斷義絕。”

不知是因為她此刻的眼神太過冰冷,還是因為她此刻的動作太過決絕,直到那片衣角落地,現場依舊鴉雀無聲。

半晌,才終於有人大著膽子出聲。

“大妹妹你不能這樣!”是族兄韋橫。

“為什麽不能?”韋妝淡淡瞥他一眼,看清說話的人是誰後,嘴角頓時勾起一抹冷笑,“你不跳出來,我都差點把你忘了。”

“五歲那年,你僅僅只是覺得好玩便將我從後山的山道上推下去,說我滾成一顆球的樣子很好笑,是我命大,只摔斷一條腿。八歲那年,你因為我摸了二妹妹的宮花推我入冰湖。若非當年照顧我的老嬤嬤豁出一條老命跳進水裏救我,我當時就已經死了。你說,你該怎麽還我?”

原本義正詞嚴的韋橫仿佛這才想起自己幼時做過的那些好事,當即面如土色,戰戰兢兢地後退了一步。

“我這個人最是心善不過了,別人不害我,我不會去傷害別人。別人害了我,我也不要對方十倍百倍奉還,原封不動地還回去就夠了。”

“小白!”韋妝伸手指向景山韋氏後山的方向,“就是那條山道,當初他就是從那裏把我推下去的,你封了他的靈力,把他從山道上推下來。”

莫白點點頭,迅速上前,一把拎起了韋橫。

目送著莫白拎著韋橫離去的背影,韋妝長長嘆了口氣,摳著自己的指甲,滿臉感慨:“我當初可是只有五歲,他卻已經是個成年人,讓他原封不動地還回來也實在太便宜他了。”

她故意一臉做作地感慨,偏偏身旁還真有人為她捧哏,只見妖主離殊連連點頭:“我家妝妝就是太過心善!”

後山很高,眾人所在的位置剛好能看到韋橫從山道上滾下來的情景。

“滾起來的確像個球,哈哈哈……”韋妝已經決定把反派劇本那到底了,索性放肆地大笑了起來,此時此刻,卻再也無人敢提出異議。

成年人的骨頭可比孩子硬不少,當莫白將人拎回來的時候,韋橫不僅斷了一條腿,甚至連雙手都斷了。

韋妝上下打量著眼前滿面塵灰,嘴角流血的男子,回想起當初他那趾高氣揚的嘴臉,竟然感覺恍如隔世。

“接下來是冰湖,可惜還沒入冬,我也沒耐心等到冬天湖水結冰再跑一趟,就這麽把他丟下去吧。把他丟下去,我跟他之間就算扯平了。”

不遠處就是韋氏的一個人工湖,莫白聞言,當即點點頭,猶如扔垃圾般將韋橫丟進了護崽。

韋橫本會游泳,可惜,雙手雙腳如今已經只剩一條腿能動,掙紮了半晌卻依舊止不住地開始往水裏沈。

韋妝其實也是會游泳的,可惜,小孩子手短腳短,當時天冷,吸了水的棉衣又重又沈,任憑她如何掙紮,身體依舊止不住地往水中沈去,她到現在都記得韋橫當初站在湖岸上,望著她往水裏沈時那閃閃發光的目光。

別看他如今裝得道貌岸然,骨子裏不過是個視人命如草芥的天生壞種。

“你們看,他快要沈下去了!有人去救他嗎?再不去救他,他可就真的要死了。”

韋橫生母早逝,父親偏寵繼室生的小兒子,自然不可能救他。

倒是有平時跟韋橫關系比較好的族弟躍躍欲試,卻被身後的母親一把拉住,族弟垂下頭,眼中現出掙紮的神色,就在他猶豫的時候,湖中的韋橫已經徹底沈入了水中,只在水面留下一連串的氣泡。

待到氣泡徹底消失,也無一人願意上前相救。

韋妝站在原地,靜靜望著重新恢覆了平靜的水面看了良久,半晌,才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我給了你們機會,是你們自己不去救他。”

真是可悲,連她當年都有個善良的老嬤嬤明知當家主母狠她入骨,依舊不惜一切代價救她,護她。他韋橫好歹也是韋氏一族的正經少爺,死到臨頭,卻無一人敢上前相救。

同樣是沒有母親的小孩,她當初本以為可以跟韋橫守望相助,所以才刻意接近,卻做夢都沒想到,竟會直面那樣深濃的惡意。

他自己明明也是弱者,也毫不猶豫揮刀向更弱者。為了韋姍指縫裏漏出的一點好處,刻意巴結討好,甘當她手中的刀,既然選擇了為惡,自然要有遭受惡意反噬的心理準備。

對韋橫的死,韋妝心中無波無瀾。當初冰湖落水,她雖全身而退,嬤嬤卻因為救她大病了一場,從此落下了咳嗽的毛病,沒過幾年就去世了。

想起自己當初曾暗暗在心中發誓,等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回報嬤嬤,讓她頤養天年,韋妝的鼻子不由開始陣陣發酸了。如今她長大了,也能報仇了,可嬤嬤卻早已不在了。

韋妝面無表情地憋回眼淚,一擡頭,才發現韋家家主正冷冷盯著她,一臉的難以置信,顯然是無法相信她竟真的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堂兄去死。

“你不是我女兒,你是邪魔!”

韋妝哭笑不得,笑著搖了搖頭:“韋家家主難道忘了,當初是你親手送我入魔宮。現在,卻怪我成了邪魔。”

韋家家主垂下頭,沈默不語,反倒是躲在他身後的韋夫人壓低聲音,低低地罵道:“老狐貍精生出來的小狐貍精!你們母女不過是靠男人,有什麽了不起的?”

她大概以為自己聲音很低,韋妝不可能聽到,可惜,卻做夢都不會想到如今身為魔尊的韋妝耳力敏銳到了何種地步。

“你罵我娘狐貍精?”聽到她的話,韋妝當即眼神一厲,殺氣騰騰朝她瞪了過去。

身為妖主的離殊耳力當然同樣敏銳,聽到有人詆毀自己心目中的女神,立刻上前一步準備解釋:“我跟蘭蘭……”

可惜,話說到一半,就被韋妝拉了回去。

“你閉嘴!強奪人啊妻的垃圾,這裏沒你說話的份!”

她對韋家家主沒什麽好感,對離殊同樣也沒什麽好感。她人生的悲劇源於韋家家主的偏心,根源卻全然來自離殊,若不是他強取豪奪,搶走了她家娘親,她本可以有個還算圓滿的家。哪怕父母關系不可能和睦,卻也不至於母女分離,孤孤單單獨自一人面對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

“乖女兒,你爹我好歹也是現任妖主,你給點面子行不行?”

“不行!”韋妝翻了個白眼,惡狠狠頂了回去,“我給你面子,那我娘成什麽了?還有,再重申一遍。你不是我爹,我沒有爹!”

離殊根本不敢反駁,只能做作地擦了擦眼角,委委屈屈地退到了一旁。

韋妝根本不理他,徑自走近韋夫人。

“韋夫人,你哪怕想要罵人,也得先問清楚當初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再罵,對吧?”

隨著她的腳步不停逼近,記憶中永遠只會拿鼻孔看她的韋夫人竟然縮成一團,抖如篩糠。她似乎想往韋家家主身後躲,可惜,韋家家主卻毫不猶豫往邊上一閃,徹底將她暴露在了韋妝面前。

韋妝一臉輕蔑地掃一眼韋家家主,笑道:“好吧,我原諒你。畢竟,這世上不會有男人願意承認自己是個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的窩囊廢。是吧,韋家家主?”

韋妝望著韋夫人的眼睛,面露同情:“我甚至都能猜到,他在你面前是怎麽詆毀我母親的,畢竟,只有把臟水全潑在我母親身上,才能掩蓋他的懦弱無能,自私無恥。”

“見過娘親之後,我才終於知道他為什麽那樣厭惡我。我跟我娘親長得實在太像了,我的存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的無能。可能在他眼中,傷害我就是在報覆我娘親,這大概能給為他帶來無上的快感。自己無能,卻把怨氣發洩在無辜的孩童身上,真是可悲。”

“你猜,如果我今天在這裏殺了你,他會怎麽向外人描述你?”

韋夫人低下頭,沒有說話。

韋妝搖搖頭,繼續道:“他大概率會把一切都推到你身上,東西全是你搶的,那些壞事也全是你做的。他只是個不幸被惡婦蒙蔽了的可憐老父親,他不僅清清白白,不染絲毫塵埃,反而還能因為女兒的仇恨冷待,惹來外人同情的目光。”

她冷冷一笑,甚至懶得再施舍給自己那所謂的父親一個眼神。

“至於我,我的確靠我男人,怎麽了?這不是被你們逼出來的嗎?認真算起來,我還要感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為了保下韋姍將我送去魔宮,我恐怕一輩子都不可能跟魔尊有交集。”

“我本來只想嫁去劉家,簡簡單單度過這一生,到底是誰,一步步將我推到了魔尊懷中?”

“你們有沒有想過,當初被送去魔界的我到底有多害怕,萬一魔尊不喜歡我,我是不是會死?”

“你們當然想過,你們只是不在意罷了。既然你們從未把我當成家人,又怎麽能指望我把你們當成家人?”

“既然不是家人,那自然是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接下來,韋妝充分展現了什麽叫作有仇報仇,有冤報冤,欺負她的族人狠狠揍回去,拿了她的全都吐出來,連那些曾經助紂為虐的丫鬟仆從都該打的打,該賣的賣。等到她發落完畢,現場依舊能夠站立的族人已經不到半數。

最後,她緩緩走向了人群中,之前試圖下水救韋橫的族弟。

見她走近,族弟那位護短的母親頓時嚇得面如土色,眼中淚光閃動,然而,哪怕身體已經抖如篩糠,她卻依舊堅定地將兒子護在了身後。

“你你你……你想幹什麽?”

韋妝沒有回答,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身後面容依舊稚嫩的少年。

“九歲那年,我被韋夫人罰跪祠堂,整整三天水米未進,你從門縫裏塞進來的那幾塊綠豆糕很好吃。這是信物,以後如果有什麽事情,可以來玄淵境找我,如果我那時候還活著的話,一定盡我所能幫你。”

“啊?”族弟眨巴著那雙黑亮的大眼睛,一臉茫然。

韋妝微微一笑,寬慰道:“你給我時候還不停炫耀那是你娘親手給你做的。你那時候不過五歲,不記得也正常。我記得就行了。”

說到這裏,她望向依舊保持著護犢動作,渾身僵硬的婦人,微微一笑:“三嬸,你做的綠豆糕真的很好吃。”

婦人原本屏住了呼吸,臉色難看得仿佛在等待宣判,待到聽出韋妝是在感謝,頓時渾身一松,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一時間竟又哭又笑,淚如雨下。顯然是嚇得不輕。

韋妝本想去扶,見對方抖得實在厲害,怕弄巧成拙,只得放棄。

“好了,賬算完了,我們走吧。”她嘆了口氣,決絕轉身。

“你在韋家這麽多年,曾給過你善意的就只有這一位族弟?”耳畔響起莫白的聲音,韋妝擡頭,才發現他正一臉心疼地望著自己。

她沈默半晌,最終還是決定說實話:“是啊!韋夫人可是韋氏一族的當家主母,誰敢攖其鋒芒,不落井下石就已經足夠善良了。當初也仆從見過可憐,偷偷幫過我,可惜那些人的結局大都不怎麽好,後來,漸漸地就沒人敢幫我了。其實,我也是因為太過孤單,所以才會不停往府中撿人。”

“幸好,還有阿糯和冬青菖蒲他們在……”想起自己撿回的幾個孩子,韋妝不由自主勾起了嘴角。無論是有靈根的阿糯菖蒲,還是沒有靈根的冬青,都是好孩子。

此時,吃下丹藥已然大好的冬青已經被之前那個告狀的小丫鬟扶著站在了韋妝的身後。

韋家就是個虎狼窩,哪怕經歷過她一番整頓,也已經不適合她們這生活下去。

於是,她笑著問二人:“你們願意跟我回魔界嗎?”

二人果然並不嫌棄魔界,反而受寵若驚地跪在了韋妝的面前,點頭如搗蒜。

“願意!奴婢誓死追隨小姐!”

韋妝不過一個眼神,立刻便有懂事的魔仆為依舊站立不穩的冬青尋來了肩輿。

安頓好二人,韋妝一時興起,去街上走了走。為了不嚇到普通百姓,三人甚至體貼地換上了普通的便裝,跟之前打上韋氏大門時那氣勢洶洶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回頭掃一眼已經沈寂下來的韋氏大宅,莫白搖了搖頭,長長一聲嘆息:“明明說好了要滅韋氏全族的,就這?你實在太心軟了。”

連離殊都連連附和:“對啊,乖女兒,你實在太心軟了。如果是我,有人敢那樣對我,我一定把韋氏一族全滅了。”

“哎,沒辦法,誰讓我是個心地善良的好人呢!”心情不錯,韋妝索性順著二人的話說了下去。

她這還真不算自吹自擂,景山韋氏,有的是人覺得她人美心善,天下無雙。

才在街上走了沒幾步,便有眼尖的百姓認出了她,一臉激動地奔走相告。

“大小姐回來了!”

“你們看!是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

“大小姐沒事,真是太好了!”

……

得知大小姐不僅活著從魔界回來了,夫婿還如此高大英俊,一表人才,甚至有人激動得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沒過多久,三人便被熱情的百姓包圍,這些熱情的百姓圍觀還不算,甚至還一股腦兒地往一行人懷裏塞東西。地裏長的,山上打的,自己做的……

不過片刻間,三人身上便掛滿了百姓送上的各種土特產,人實在太多了,哪怕想要還回去,都不知道該怎麽還。

韋妝正發愁不知該怎樣回報百姓們的熱情,莫白忽然悄悄掐了個訣,下一個瞬間,空氣中忽然飄蕩起無數閃爍的光團,悄無聲息地沒入那一張張燦爛的笑臉之中。

“下一場靈雨,還他們的滿腔盛情。”

魔氣會讓凡人生病,但靈雨卻強身健體,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韋妝沒有說話,只是給了莫白一個感激的眼神。莫白微微一笑,握緊了他的手。

望著周圍歡樂的人群,韋妝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你看,被韋家人漠視冷待的我,在他們心中,卻是救苦救難的小菩薩呢。韋家沒給我愛與尊重,但給了我錢,讓我能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我的確曾憎恨韋家大小姐的身份,但我也同樣感恩韋家大小姐的身份!能讓我以凡人的身份,行俠仗義!所以,滅族什麽的,還是算了。”

“嗯,都聽你的。”莫白重重點了點頭。

秋高氣爽,物阜民豐,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不遠處正有人拉著牛車在采購婚禮需要的物資。

見韋妝頂著牛車上的紅紙與喜燭發呆,莫白忽然道:“我們補辦婚禮吧。你不是喜歡紫荊鎮的嫁衣嗎?回去我們就辦婚禮,辦一場真正的婚禮。”

莫白說幹就幹,竟然真的領著韋妝去紫荊鎮訂了嫁衣。

離開幾個月,紫荊鎮卻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只是街上的草木從之前的滿目蔥蘢轉成了一片蕭瑟。

那家曾經驚艷過韋妝的成衣店開著門,接待他們的依舊是當初的那位老板。

柳家女早已出嫁,當初的那件嫁衣早已不再,新掛上去的嫁衣倒是一如既往的驚艷。

想到終於有機會穿上自己夢寐以求的嫁衣,韋妝滿臉興奮。

出乎他們的意料,老板竟然還記得他們,聽說他們是一對,還要訂嫁衣,臉上迎客的笑容驟然一滯,一臉的一言難盡。

二人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當初韋妝為了博取店主的同情,故意謊稱二人是姐弟……

二人只能紅著臉向店主解釋當初遭人追殺,為了隱藏行蹤才不得已說謊。

聽二人說完事情的來龍去脈,店主撫著胸口哭笑不得:“你們這些年輕人喲!我的老心臟可經不起你們這麽嚇!差點報官!”

訂好嫁衣,回到魔界。魔尊即將大婚的消息一出,整個魔界都忙碌了起來。

果然好事多磨,就在魔界熱熱鬧鬧地為魔尊大婚做著準備的時候,韋妝那個曾經給過他綠豆糕的族弟忽然拿著信物,渾身是血地找上了門來。

“大姐,家裏人都死了。”族弟撲進她懷裏渾身顫抖。

才說過放過韋氏一族的韋妝頓時大驚失色:“你說什麽?”

族弟抹著眼淚聲聲泣血:“都死了,我爹,伯父,伯母,二姐……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跟我娘活了下來。”

韋妝依然無法相信:“如果我沒記錯,你跟你娘的修為並不怎麽高深,你們是怎麽活下來的?”

族弟顫抖著拿出之前韋妝給他的信物:“我拿出大姐給我的信物,對方就放過了我們母子。”

韋妝回去看了一眼,整座韋氏大宅屍橫遍野,濃重的血腥味令人惡心欲嘔。從屍體上殘留的魔氣痕跡可以判斷,所有人都死於魔族之手。

哪怕一直叫嚷著要滅韋氏全族,但到底血脈相連,韋妝其實從未真正想讓韋氏全族去死。該死的她早已親自處理了,如今躺在她腳下的,除了韋家家主與韋姍母女,全都是罪不至死的。而偏偏,正是這些不算太壞的族人淒慘地死在了魔族的手中。

韋妝瞬間感覺自己身為魔尊的尊嚴遭到了挑釁。如果她真要殺他們,必定會親自動手,又哪裏輪得到別人。

魔尊之前的排場實在太大了,所有人都知道魔尊去了景山韋氏。動手的那人擺明了栽贓陷害,想把這口大鍋扣在魔尊頭上,可惜,韋妝偏偏卻無法反駁。

那一瞬間,她終於體會到了身為魔尊的無奈。

景山韋氏雖是修真世家,卻算不上頂級,滅了也就滅了,除了跟韋氏交往密切的姻親,沒人會為一個已經被滅的世家出頭。

韋妝下意識地覺得這或許只是個開始。

果然,沒過多久,外面便再度傳來消息,荊南劉氏被滅滿門。

想到笑容幹凈澄澈的劉七公子,想到通情達理,熱情善良的劉伯父劉伯母,哪怕得到韋氏被滅消息依舊能面不改色的韋妝終於方寸大亂。她不顧一切奔向劉氏族地,可惜,卻同樣只見到了滿地橫七豎八的屍體。

她找到劉父,劉父胸口破了一個大洞,已然氣絕,找到劉母,劉母衣衫完好,卻經脈盡斷。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屍堆中扒拉出了只剩一口氣的劉七。

他還是一如既往的貪吃,回家之後,那張因為吃苦變得清俊的臉已經圓潤了不少,可惜,此刻這張本該充滿喜氣的臉上卻已經彌漫起一股揮之不去的死氣,連那雙總是清澈如水的眼眸也已變得渙散。

“劉七!劉七!”

認出是韋妝,那雙眼睛裏的光芒竟驟然亮了起來:“你來了。能不能不叫我劉七,叫我名字……”

“必安……”生平頭一次,韋妝顫抖著叫出了劉七的名字。

聽到她的聲音,劉必安燦爛一笑,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韋妝頓時大急:“必安!劉必安!你醒醒!你別睡!睜開眼睛,堅持住,我會想辦法救你!”

可惜,任憑她如何呼喚,懷中的少年都沒有再度醒來。

她的確曾說過,他只是她人身的一個選項,但哪怕僅僅只是一個選項,她也曾付出過感情,友情也好,親情也罷,這個人,在她心中的地位與旁人到底是不同的。

探了探他脈搏,確定人真的已經死了後,韋妝一屁股癱坐在了地上,半晌沒能爬起來。

最後,還是莫白一把將她從冰冷的地面上拉起,緊緊摟進了懷裏。

“兇手是沖我,沖我們來的!我的錯,是我害了他,害了他們一家。如果不是我曾想著要嫁他,他們一家就不會出事……”

韋妝渾身顫抖,腦海中開始翻湧起上輩子的記憶。

她想起來了,她都想起來了。上輩子記憶的最後,老騙子死了,孩子們也都死了。

因為領了任務出門在外,她是最後一個死的。

生命最後的時光裏,她一直在為了活命而奮力逃竄。

臨死前,她拼命回頭,終於看清了那位馭使她,又想要殺了她的五皇子的臉。劍眉星目,眸黑如星,笑起來的時候仿佛有千萬朵鮮花在眼前綻放。

她驀然發現,眼前的男子竟跟幼時曾給過她一盤點心,讓她免於餓死的白衣少年是同一個人。

當初的少年早已長成了青年,但那張令她一眼萬年的臉卻並未有多少改變,依然如初見時那樣矜貴高華,只是那仿佛看螻蟻般的眼神終於讓她明白,自己幼時的傾慕與感激不過是個笑話。

那根本不是救苦救難的神仙哥哥,而是吃人的惡鬼。

那些上位者,總是高高在上,肆意踐踏腳下的一切。在他們眼裏,普通人不過是他們棋盤上的棋子,卻忘了,哪怕是棋子,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上輩子與這輩子的記憶交織在一起,讓韋妝手腳冰涼,渾身顫抖,她靠在莫白懷中,借著他溫暖的體溫緩了良久,才終於能夠發出聲音:“不管動手的人到底是誰,他成功激怒我了!”

幕後黑手的目的顯然不僅僅只是為了滅掉幾個修真世家。

接下來的那段時間,果然噩耗頻傳,繼與韋妝關系匪淺的幾個世家被滅門後,兇手竟開始順著莫白公布的時間表剿滅各大宗門。

逍遙門,衡山派,青陽宗……

隨著一個又一個曾經烜赫一時的宗門從地圖上消失,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魔界。原本名聲就不佳的魔界瞬間成了修真界的全民公敵。

山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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